较真鉴定：错误

要点：

1. 把“吸入空气中含有的PM2.5量” 简单等同为 “进入并沉积在肺中的PM2.5量”是概念不清

2. PM2.5损伤肺部的机制不是机械性的“堵死肺泡”，而是引起细胞损伤和恶变

3. 引用数据时出现了数值错误，对数据的解释和计算过程也是错的

查证者：胡远东（医学博士、主治医师）

这次咱们较真的对象是今天被搜狐、凤凰等媒体大量转载的一篇文章《我们用数据和事实告诉你，过去五年你的身体吸进去了多少霾？》（以下简称“霾”文）。

鉴于上一期反驳“每年220万儿童死于装修”文章评论区中一些朋友的理解问题，我决定这次把结论放在开头：

“正确的立场”并不是“错误的论证过程” 的护身符，比如我们都公认“装修污染有害健康”，但并代表“没有根据地说每年220万儿童死于装修”是正确的，同样，科学研究证实“雾霾有害健康”，也不等于 “北京人的肺泡会被每年吸入的328500毫克霾堵死”会变成正确的。“装修污染都这么严重了，你还在玩数字游戏”、“雾霾都这么厉害了，你还在纠缠计算过程”是一种缺乏求证精神和客观态度的表现，不仅因为这些不严谨的“数据”、“计算”会稀释真正科学发现的可信度，更因为这种耸人听闻、以抓眼球为目的的数字可能是仅仅是利用了你的恐惧来服务于某些商家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普及知识。

“霾”文的最大问题是把“吸入空气中含有的PM2.5量”直接等同于“进入肺泡内的PM2.5量”。目前认为，PM10以上较大颗粒由于支气管纤毛的阻隔作用，一般只能到达气管和支气管，而较小的微粒如PM2.5是可以进入肺部的。微粒进入肺部后主要有两个去向，一是被吸附到呼吸道粘膜上皮细胞分泌的粘液里，经过呼吸道表面纤毛不断向咽部方向的摆动形成痰液，经过咳嗽反射排出体外，二是被巨噬细胞等吞噬后，沉积在肺部。目前并没有关于两者具体比例的研究，但“霾”文用后者代替全体的做法显然是错的。

第二个问题是用“肺泡体积除以PM2.5颗粒体积”的计算方式得出“10年就能彻底损伤3亿个肺泡，堵死一扇肺”的结论。目前关于空气污染与肺损伤的研究均认为PM10、PM2.5这样的空气污染物微粒对肺部损伤的主要机制是颗粒被肺组织细胞吞噬、包裹后诱发炎症反应和氧化损伤、使细胞丧失正常功能、发生恶变，而不是机械性的“堵死肺泡”。“堵死”的说法虽然形象，但不符合呼吸系统的基本生理和病理常识。

第三个问题是对引用数据的解释上，Lancet Oncology的原文是说PM2.5每升高5μg/m3，经过校正其他混杂因素后的肺癌风险比（hazard ratio）是1.18倍（见下图），“霾”文说的则说“PM2.5每增加10μg/m3，肺癌患病几率提高1.4倍”，前者可能是和PM10弄混了，而后一个错误的原因不详，可能是和风险比的95%可信区间上限弄混了。

数值上的错误还在其次，重点是这种倍数关系是在一定范围内才成立而不是可以任意外延的。所引文章是一个荟萃分析，纳入研究的PM2.5范围上限不到40μg/m3（见下图），而“霾”文经过1.4倍的6.5次方以后得出“肺癌患病率将增加9倍”的结论是建立在“这个倍数关系在40-100μg/m3也适用”的前提上的，显然这种倍数关系是无法直接类推的（因为超过40μg/m3后关系可能更强，也可能变弱），这种简单粗暴的计算方法属于对引用数据的过度引申。

总之，作为一篇标榜“用数据和事实告诉你”的文章，却出现了多处违背生理学常识和数据引用、解释欠妥的错误，这也从侧面提醒我们，准确地使用数据和谨慎地进行推论是多么的不容易。

1) Nemmar A, et al.,Recent advances in particulate matter and nanoparticle toxicology: a review ofthe in vivo and in vitro studies. BiomedRes Int. 2013, 279371(2013)

2) Raaschou-NielsenO, et al., Air pollution and lung cancer incidence in 17 European cohorts:prospective analyses from the European Study of Cohorts for Air PollutionEffects (ESCAPE). Lancet Oncol. 14, 813-22(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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